一件小事,一波三折;此中滋味,有喜有悲。
记得好像是5月28日早上,医生查房时和屋内西南角的40床病人说了不少话。我的35床位于屋内东北角,距40床最远,所以只能听到片言只语。可能是医生同他谈造影检查的事,他一再说自己身体好,似无做造影检查的必要:“我能一气上十一层楼!心脏能有多大事?”最后好像医生也烦了:“做造影,交五千;放支架,交五万。你看着办吧!”然后匆匆离去。(后来知道,下一个支架的费用约两万元,而若需下支架可能不只下一个,故医院规定下支架预交款五万元。)
40床的病人约莫五十多岁,可能家住郑州郊区,从口音不难听出来,且有时他会晚上回家去,不在病房住(按照此病区的规定,病人不准外宿,他这么做是违规的)。因为他说自己住院按“新农合(新型农村合作医疗)”报销,所以我知道他是农村人。听说参加“新农合”的人,要到省医这种大医院就诊,须先由当地县级医院开出转诊证明,并在当地县级新农合机构备案后事后才能按照40%~50%的比例报销。另外,手术前的预交费须是全额,不像省市医保者,预交费时已考虑到报销比例。我是省医保,入院预交三千元,护士说,你交三千元可以花一万元。所以做造影手术前并未通知我再交钱。正是纠结于这么一大笔预交款,那位40床的老汉才不情愿做造影。
但根据那老汉的症状,医生认为有必要做造影,而且还应做好下支架的准备(在做造影检查的,如发现血管堵塞严重,手术医生在征得病人及家属同意后可以即时给做检查的病人下支架)。28日晚上,医生排好的次日造影手术顺序表已把40床排了进去。但他当晚回家了,并不知道。
29日上午医生查房时,尽管费了不少口舌,但40床老汉坚持不做造影、不放支架:“你不知道我的身体多壮,我能一气上十一层楼!(正因为两次听他摆出同一论据,所以我印象深刻。)不做造影!我为啥要受这场罪?”最后,同他交谈的郝医生气得扭脸便走,出门前撂下一句话:“你要真不做,随时可以取消!”这话当然吓不住那位老汉,过了一会儿,他走到门口对同屋病友宣布了自己的重大决定:“我下午就出院!”随即昂首出门回家去了。
当天的造影手术因此少了一台,排在后边的人也因此提前进入了手术室,老汉重大决定的影响仅此而已。但那天下午当我做完造影回到病房躺下,护士为我挂好吊瓶、量过血压,并在胸前装好动态心电监护仪之后,抬眼一看,却惊奇地见到40床老汉半躺半卧地仰靠在他那西南角的病床上。他不是下午要出院吗?怎么躺得这么安稳?我小声说出了疑问,邻床病友说:“他又回来了!”这个加重语气的“回来”,显然不是“回来拿东西走人”的意思。这时他恰好向这边走来上卫生间,我便问他:“你咋又回来了?”他用手摸了下胸前说:“我一到家又疼起来了!”我心中暗笑:哈,你上午话说得那么大,那么决绝,回来情等着听大夫的难听话吧!
那老汉这会儿倒也有自知之明,我听到他与38床的姑娘(她也是原定今日做造影,但不是因为本人原因而是被医生临时取消,后又改在下周一做)说:“咱自己取消的,今天还有啥说的?就看能不能排在星期一了。”次日上午查房时医生怎么奚落老汉我没听到,反正在他床前说了不止三五句,我只听到郝医生在出门前的一句狠话:“幸亏你下午犯病了!”
这幕喜剧仔细想想颇多苦涩:如果不是农民贫穷钱少,如果他们也有省市医保,如果他们能享受城市户口的种种优惠,何至于明知心脏有病(否则也不会躺在“心内病房”里)却拒绝做造影检查?我邻床的老赵也参加了“新农合”,做造影的头天晚上,虽然他已补交了五千元的手术费,陪床的妻子还是被护士叫出去一个多小时,后来把老赵也叫了出去——原来还是叫他们预交支架款五万元。城里人同乡下人的待遇差别就这么大!
2015-06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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