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接着上次的卫生间说。同室病友中有位“率性”者,在这种不大注意集体生活规则的环境里行为尤显突出:大嗓门旁若无人,深夜打电话也从不稍有收敛,其如厕方式更是别无仅有——其他咚门进入者总还记得把门旋上,以免发生尴尬,特别是夜间,而这位老兄则不论白天黑夜,不论进门出门,都只是同一个动作,即把门咚地一甩,从不觉得有把门旋上的必要。我想,他可能把那咚门声视为向众人的一种宣示:大爷我来了,你们就别进了!而且几天来我从未听到他放水冲过一次便池,他倒真是“宾至如归”,行动像在家一样随意,还真把公共卫生间当成他家院内茅房了!我猜他在本地大概也是个人物,来入院时七八个人随侍(病情也不过同我一样,胸疼闷气),后来儿女从外地赶来后,几乎每天有两人陪床。他同旁人闲聊时,曾颇为得意地讲述在县里某医院的住院经历:住了七天院,做了种种检查,总共只花了107元!在对谈者难以置信的疑问下,他才抖出了包袱底——院长是他家的人。从不时飘入耳中的高谈阔论中我还知道他是个党员,真想不到,还是个先进分子哩!
考虑到这位老兄毕竟五十多岁了,又有儿女日夜陪在身边,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,所以我尽管对他的作为极其不满,几天来总忍着未发声。29号中午,我想了个平和的办法——贴个告示。找了张白纸,用圆珠笔写下“用后请冲水”五个大字,后面“请冲水”三个字特意用笔描成毛笔样粗重楷体,然后从护士站要了医用胶带贴在卫生间门上,特别醒目。这正像美韩联合军演一样,虽有明确的假想敌,但对外却言之凿凿“不针对任何人”。
纸条作用明显,从下午到夜间,我再未听到有人进卫生间不冲水。但那位率性的老兄除外——下午六点他在输液时由儿子举着吊瓶进去,出门前明明白白听到他一声“管球它!”(这大概是对儿子提醒他冲水的回答,同时又好比金三胖对“美韩联合军演”的公开抗议),随即咚门而出覥颜回床去——他的床紧邻窗子,那里有小风吹得惬意。当时我妹妹、妹夫来看我,妹夫听到后已膯起眼,愤然作色。我急忙说:“你千万别理他!”当然,我心中已陡生几分怒气——便后冲水天经地义,唯你“管球它”!莫非你是这屋的皇帝?
当夜难得清静,九点钟大家都关了床头灯休息,这是几天中唯一一天九点已无探视陪护聊天的日子。闭上眼刚想入睡,屋内又响起手机铃声。此后电话不时响起,然后有人咚门进出。大约十点半左右,那位妄自尊大的老兄咚门如厕,因为是夜里,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哗然有声,但照例绝不冲水“管球它”!然后灯光一亮,他推开了卫生间的门,照例甩手“咚”地一声扬长而去。
对这种可称为无赖的放肆行为我实在忍无可忍!当时只觉得热血撞胸不能自已,翻身下床,大步跨入卫生间,故意屋门大敞,让里面的灯光照亮病房,同时用力踩住冲水脚阀不放,让激荡的水声长时间在房内震响,以表示对无视基本公德的特殊人物的强烈抗议!当我冲罢水转身关门时,一串怒火从胸中喷涌出口:“讲点公德啊!解罢手冲冲水累不坏!要是都不冲水,这屋没法住!”我愤怒的喊声震动病房,然后一片寂静,那位总是装大的家伙此时憋气不吭,他的一双儿女也无人应声(说实话,这两个年轻人倒一般不咚门,也不会便后不冲水,不醒事的父亲让成年的儿女在人前蒙羞,对此我只能在心中对他们表示歉意)。
躺在床上,我只觉得心跳剧烈,今天下午才做了造影手术,情绪激动恐怕有害无益;但把怒气发泄出来,心情很快平静下来,反倒睡得香甜。下半夜醒来时,听到一连几个人如厕,标志性的咚门声(进去不扣门)告诉我那位老兄又进去了。只听得“飞流”之后,随即响起了激越的冲水声。我看了下手机,是5月30日凌晨四点零九分。
2015-06-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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